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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今日,有感於高捷弊案,民進黨暨泛綠土表開始崩解,遂寫就了〈偶洗腳水,還清純嗎?── 略談民進黨十九週年黨慶〉,文中或有新亭對泣的消極、無奈意象,實則,腦子裡更宿命地想起張愛玲:「時代是倉促的,已經在破壞中,還有更大的破壞要來。有一天我們的文明,不論是昇華還是浮華,都要成為過去。」果真一年之後,「惘惘的威脅」不僅肆虐於表層,「更大的破壞」還深沁骨髓、炸裂肺腑……陳水扁權力集團的貪腐、無能、欺詐,不但惹得藍營接連興兵,準備罷免、彈劾、倒閣三管齊下;即使是泛綠內部,夏豔,親綠學者的「七一五宣言」,以迄秋涼施明德領銜的「九九運動」,早已告別新亭對泣、自憐自艾的棄婦之道,或批判或殺伐的內爆起義,似乎為廿週年黨慶群奏輓歌,奮力譜寫民進黨的墓誌銘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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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進黨面對如此內外夾擊的危境,較之金庸《倚天屠龍記》裡頭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還來得險惡!話說少林、武當、峨嵋、崑崙、崆峒、華山眾高手傾巢而出,致使明教的楊逍、韋一笑受重創,就在群龍無首之際,適時來了個跨門派的張無忌,一舉消弭了明教的覆亡厄運。反之,如今排山倒海的泛藍雜牌軍固然多屬二○○四年「凱達格蘭」幽靈一族,軍容看似波瀾壯闊,實則是媒體極力吹噓放大的假象;但嚴重的是禍起蕭牆,今日民進黨的四大天王既似明教龍獅鷹蝠四大天王,各懷鬼胎、相互掣肘,同屬泛綠陣營的台聯更是袖手旁觀,李登輝神似混元霹靂手成崑,而Nori施明德根本就是武功高強的光明左使楊逍,然不幸地卻反出綠營。在如此態勢底下,渴求今之張無忌現身解大難,根本是天方夜譚!

觀之施明德、張富忠、簡錫堦等原綠林好漢,他們揚眉劍出鞘的忿怒神態,我腦海中立即浮現一幕當代版的伍子胥復仇記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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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為楚人的伍子胥,由於父兄遭奸佞(費無忌)昏君(楚平王)的聯合搆陷以致家破人亡,導致伍子胥倉皇出走,其過昭關一夕白頭的故事,眾人早已耳熟能詳。其後他前往吳國扶助公子光繼任吳王(即闔閭),闔閭在伍子胥、孫武一文一武的協助下伐楚,攻下楚的首邑郢。其時平王已死,伍子胥找不著昭王,遂掘平王墓,出其屍,鞭之三百,今之所謂鞭屍正是源於伍子胥!而早在伍子胥仍置身虎穴準備流亡之際,曾告之好友申包胥:「我必覆楚。」申包胥則回應說:「我必存之。」一俟吳國大軍入郢,申包胥立即疾奔秦國求援,秦不許,申包胥就立於秦廷,晝夜哭,七日七夜不絕其聲,秦哀公遂曰:「楚雖無道,有臣若是,可無存乎!」於是遣車五百乘救楚擊吳,解消楚國之危。

這段時日以來,施明德諸多激越言論,如:「不是扁倒就是我亡」、「挺扁群眾是沒有靈魂的道具」、「陳家政權不如蔣家政權」,滿是情緒、復仇味道,頗似伍子胥鞭屍楚平王時的自剖心跡:「吾日莫途遠,吾故倒行而逆施之。」倒行逆施固然符應了「主流」社會「大義滅親」的期許,更而和莫之能禦的反貪腐倒扁趨勢匯流,終致九月烽火蔓延迄今,讓人拍案叫絕;但,怨毒之於人甚矣哉!施明德、張富忠等人畢竟擺脫不掉私人的轇轕,更難實質超越藍綠樊籬,所以當他們以伍子胥伐楚破郢為典範,也想佔凱道攻總統府時,大概就難圓夢了!不過,就算施明德所率的紅軍已再而衰三而竭;可值注意者,民進黨內卻也看不到有類似申包胥的人物出現。

其實循著上述的武俠傳奇、史實記述走下去,根本尋不著張無忌、申包胥;很簡單,這是個「英雄退位,群眾上崗」的時代。或許民進黨已保守化、已和群眾疏遠,所以敢於大公無私護黨保本土的志土幾等於零;然而實際上,黨裡尋張無忌、申包胥千百度,驀然回首,那人卻在燈火闌珊的群眾裡!或許今日表現出強烈挺扁意願的群眾,有不少是沒有靈魂的道具;但絕不能率爾否認之中有真心護台、支持民主體制,而非盲目相信阿扁或民進黨主政者的性情中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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問題在於,民進黨和群眾早已脫勾,政壇打滾久了就祇想利用群眾為己背書、解套,這才導致紅藍軍壓境,倉皇中卻遍尋不著張無忌、申包胥。所以,儘管民進黨的核心價值是啥(有人說「清廉、勤政、愛鄉土」,有人說「民主、本土、清廉」,也有人高呼「本土、清廉、民主、公平正義、永續發展」不一而足)尚未全面認證;但和群眾、弱勢脫勾,絕對是核心價值淪喪的主因,也就是說,「民主」 與「進步」的辯證互動鬆脫,是此際的第一個現象。

再者,不論是民進黨陣營或者紅軍中的綠林好漢們,雙方的搏鬥喊話之所以和武俠傳奇、伍子胥史事那麼神似,也在於雙方都未全然擺脫封建扈從關係來看待民進黨,甚至整個台灣。打從施明德打著綠旗反綠旗以來,Nori和民進黨鐵衛軍彼此的攻訐互罵,既醜陋又溯底。那活脫就是數百年來「分類械鬥」的遺緒,固然路線之爭為真、名實之爭亦不假;但「分類械鬥」就像「永恆回歸」的宿命,困擾著這些人,於是封建牢籠竟是更為密實地罩於福爾摩沙天空下。祇要翻閱去年由張富忠、邱萬興編著的《綠色年代──台灣民主運動25年》,記憶的喚醒夾纏著今日的恩怨對立,就知你我台灣人都難豁免於這種宿命。「七一五社群」的群眾行動祇因戛然而止,所以暫時躲開這道考題而已;然,你我這陣子和友朋的關係是否緊繃、決裂或現出大鴻溝,若然,「永恆回歸」的台灣樣式就翩然到來。這是民進黨或泛綠營顯現危機之後的第二個現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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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何超克單面向、宿命回歸,我還是試圖以史為鑑,想到的是十六世紀宗教改革前後,最具代表性的三個人──伊拉斯謨斯(Desiderius Erasmus)、馬丁‧路德(Martin Luther)、羅耀拉(Ignacio de Loyola)。我不想妄肆比附,著眼的是:民進黨處於歷史分水嶺,除非是死不悔改的既得利益者,或是狂亂盲信的愚民,否則,不同位置、思惟、個性的人們,在尋求變革的道途, 大概不脫上述三人的模式。

首先,談談伊拉斯謨斯的模式。伊拉斯謨斯被視為基督教人文主義者的翹楚,可譽為是十六世紀的伏爾泰。所謂的基督教人文主義者,從事的是將古希臘羅馬先哲的精神和基督教義貫通,也就是「此心同,此理同」之謂,目的是為矯正教會的腐敗,並企望讓更多庶民大眾親炙基督真理。基本上,其目的是保守的、有限的,是屬於教會內部的溫和改良主義。基此,儘管伊拉斯謨斯寫就了著名的《愚 人禮讚》(Praise of Folly),對中世教會提出最嚴厲的譏諷;同時他對《新約》的考訂,闡釋了人應直接對上帝負責,而不必透過教會扮演中介角色,凡此,都深深影響了年輕的馬丁‧路德;然而等到路德真正揭竿而起,伊拉斯謨斯卻轉而採取反路德的態度,他說:「路德犯了兩樣罪,他衝撞了教皇的冠冕,以及教士們的肚腹。」

伊拉斯謨斯的態度轉易,也讓人想起清末民初的嚴復。嚴格言之,並非他們立場有啥突變,而是伊拉斯謨斯篤信:宗教改革的道路主要在於對宗教生活現狀的大整頓,而非通過宗教革命來徹底改變。依通俗的見解,伊拉斯謨斯是個害怕表態、深懼強烈變革的保守開明派;但進一步察考他在宗教改革中的角色,又可見這種游移兩端的特異分子,反倒開拓出一道綿長不絕的川流。所以,要在歷史分水嶺效法伊拉斯謨斯,看似容易,其實艱鉅至極,因為「始終如一」並非常人的信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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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次,就是馬丁‧路德的角色。對伊拉斯謨斯極度崇敬的路德,其實也不知他在一五一七年提出《九十五條論綱》,準備從教義上對贖罪券進行論戰的舉動,竟是掀起漫天烽火的揭竿行動。路德原本無意與羅馬教廷決裂,建立一個全新的對立組織。若非路德的行動符應了斯時德意志境內廣大庶民的社經渴求,以及包括薩克森選侯腓特烈(Frederick)等上層統治者的曲意庇護;那麼,路德的揭竿而起很可能就被視為異端,宗教改革之火也可能瞬滅。祇是深知依附於王侯的保護,他才得以安穩無憂,並快速傳遞新教義;一旦廣大農民群眾受其鼓舞而起義造反後,路德卻赫然站在統治者一方,致使德意志的農民運動遭受最嚴重的挫擊。也就是說,路德代表了早期歐洲布爾喬亞階級的思惟:穩定中求進步,並而使自身躍居統治位階。

最後,羅耀拉代表的是天主教會的改革力量。羅耀拉是耶穌會的創始者,其目的是把修道會成員像軍隊一般組織起來,使修道會發展成為靈活、有紀律、高效率,矢志為羅馬教廷服務的宗教團體。耶穌會不但於歐陸和新教展開鬥爭,並深會員前往拉美、遠東、印度等地傳教,眾人孰知的利瑪竇就是耶穌會教士。耶穌會固然有其保守頑固特質,唯忠於信念的作為有時也會遭致統治者的迫害,所以,也未可以反動保守視之。

當然,伊拉斯謨斯、路德、羅耀拉三人不僅有其時代限制,本身的思惟行徑也有不少須嚴厲批判者。祇是,就台灣目前的主客觀現狀,民進黨或者泛綠陣營,能鼓勇走路德模式就屬難能,少數能忠實於伊拉斯謨斯的如一精神,也堪告慰先賢。至若,苦幹實幹以羅耀拉為榜樣落實本土、基層,也不必輕蔑以待。我也不願於此際就將誰或某群體劃入某類型,因為一切都在盤整之中,但大體在這三大類中。可是,當真泛綠祇有這三種典範嗎?當然,我還可以提示一個原是路德的景從者,其後從事農民革命的閔采爾(Thomas Münzer),這樣的革命人物可能是鄭村棋等人的最愛。但我還是得說,台灣人還是不要太信為真才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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