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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灣年輕世代集體陷入未來無望的「崩世代」魔咒,偏偏這政權毫無所為。當然,灰黑景像佈於年輕世代眼前並非台灣獨有,歐美情況亦然,且左支右絀現象更令人喪氣。Tony Judt以堅定的社會民主主義者身分,診斷病因、爬梳脈絡,確實能讓人耳目一新。本文同時刊登於《新新聞》1410期(2014.03.13─03.19)。

台灣這些年來,幾乎所有人都陷入徨惑、恐懼的幽谷,成年人手上擁有的、腦袋懷抱的資源逐漸流失;年輕人更因為夢想全面幻滅,沒了經濟願景和樂觀展望,遂被套上「崩世代」的沉重枷鎖。更糟糕的是,本該提供安全、財產保障的國家機器,不但無法成為避風港,甚至淪為惡靈古堡。於是,「絕望」全然寫在臉上。而當信任關係蕩然無存,虛無是尚、爾虞我詐的驚世離魂就層出不窮了。

當然,不該將台灣的現象孤獨看待,如今全球的年輕人都罩在「崩世代」的帷幕裡頭。而上一個年輕人集體茫然的歲月是一九二○年代,可以謂之為「失落的世代」。當然,彼時中產的失落還有個嚮往無產革命的夢想可為對比,而如今,資本主義落漆連連,但曾是革命青年嚮往的社會主義理想國,早已荒煙漫草、廢墟一片,積蓄了憤怒與不安,卻苦於沒有出路,所以心理狀態遠比八十年前還疲累。


即使是孤魂野鬼,也需要立有應公或大眾廟來祭拜,何況生人。於是,台灣勞工陣線於二○一一年出版《崩世代──財團化‧貧窮化與少子女化的危機》,全面揭櫫台灣年輕世代已然面臨的悲運。不過,悲吟本非少年歌,所以東尼‧賈德(Tony Judt)的《厄運之地──給崩世代的建言》(Ill Fares the Land,左岸文化,二○一一種四),就具備進行曲味道。

基本上,《厄運之地》是作者前此四大卷《戰後歐洲六十年》(左岸文化,二○一二)的淬鍊結晶。所不同者,它的組曲非常清楚,就是要告訴世人,肇致今日歐美債信風暴的根源,以及左右思惟枯竭從何而來?診斷處方又是什麼?看似茫無頭緒,其實祇須提綱挈領,源頭不難找出。

作為一名堅定的社會民主主義者,賈德痛斥以英美為首的右翼資本主義陣營,讓金融交易取代商品的生產或服務,扭曲了經濟活動的價值。這些國家的私部門富裕、公部門破敗,致貧富差距結構化,並將之內化為一種「自然狀態」。道德敗壞的結果就是,總體財富的增加,祇圖利了極少數人。而這種傾向加上美國特殊的防堵中央權限過大心理,即使遇上二○○八年的金融風暴,既得利益者祇求避鋒頭,根本沒有誠心悔過的意圖。

由於這一陣營將所有的思考面向全聚焦於經濟,導致我們喪失論述問題的能力,由於問題被設定在狹隘的經濟問題上,自然上下交相賊,資本主義最重要的維繫關係──信賴就人間蒸發了。

賈德以如椽巨筆細說從頭,歷史從來就沒有理所當然這回事。兩次大戰之間的資本主義之所以獲拯救,係因接受了社會主義的從屬物。凱因斯把他的經濟論述置於「不確定性」這一議項,於是道德情操(這是亞當斯密極力著墨的因素)將民主與資本主義扣緊不放,這不但確保歐美資本主義社會不但足以抵擋法西斯與共產主義,且在戰後三十年內努力縮小貧富差距,且成效卓著。


更有趣的是,社會制度的創新與文化保守主義成功結合。把菁英機構向大眾開放,「英才政治」(Meritocarcy)的推行讓經濟、政治、文化全面揚昇。由於這樣的氛圍,人們自然習於政府必要的干預。總之,信賴、合作、累進稅以及必要的干預,給予歐美國家度不等的安全、繁榮、社會福利,以及均富。在此同時,執念於社會民主主義的歐洲國家政團,始終能以民主和分配的觀念厚實整個歐洲文明。直到七○年代以後,關於經濟無效率、創新不足、企業精神僵化、高額的公共債務的檢討,都直接觸及上述的「大社會」架構。

賈德認為挑戰來自於內外兩股力道。內在力道係指六○年代的反抗運動,將集體意識的關懷轉為個人主義的「自我認同」,無形中削弱了自由主義的礎石。外在衝擊則是,米塞斯(Ludwig von Mises)、海耶克、熊彼得、波普、彼得‧杜拉克等經濟學巨擘對凱因斯共識的全面圍攻,加上柴契爾、雷根、季斯卡等歐美政治人物對「大社會」的破壞,於是典範轉移了。

對私有化的崇拜,導致國家把所有權移交給生意人,外包制遂致漫無節制的溢散。結果肥了私人財團,政府卻招致更多罵名,而年輕人的功利取向成了飲鴆止渴。賈德因而苦口婆心,疾呼公共對話、重啟社會問題的討論。他更明確點出,堅定的社會民主主義者才具有明智慎審的精神,反倒是右派才盲動胡為。現今所有的政經難題,都可以用古典政治思想的語言來掌握,先前祇是為多數人遺忘罷了。

賈德告誡的是大西洋兩岸的年輕人,但據此臧否台灣的政經社會整體敗象,效用不減。如今的崩世代年輕人猶似忘記飛行的彼得潘,待記憶喚回、論述武器再重整,世界將再度鮮活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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