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農木屋

走在多數國家之前，《龍馬傳》已在緯來日本台首演。多數人不是聚焦於明星，就是著眼於坂本龍馬的種種，殊不知本劇亦是半部岩崎彌太郎傳。更透過岩崎之眼，將幕末的亂局和商戰綁在一塊，賦予了龍馬更多商業行銷手法。我特就刊登於《中國時報‧時論廣場》的文章，再行修整擴大，書為此文！ 千呼萬喚聲中，火紅的ＮＨＫ的年度大河劇《龍馬傳》在台首播了！十餘年來經由小說、動漫畫、影像、電玩的傳輸，在台熱度本就興旺的「坂本龍馬」，如今透過福山雅治的形塑，龍馬議題勢將達於沸點。不過，我想談的並非龍馬，而是片中龍馬意象的代言者──三菱集團的創辦人岩崎彌太郎。

眾所周知，三井、住友、三菱是日本近代以來富可敵國的三大財閥；然而前兩者早在德川幕府初期就奠下雄基，唯獨岩崎彌太郎是由赤貧（地下浪人）起家，而後在短短十餘年間就獨霸日本海運，嚴重衝擊到當時已積累兩百多年財富的三井集團。三菱的急速竄起自然招惹來強大的政商勢力反撲──「反三菱集團」的主力包括政界的伊藤博文、井上馨，財經界的澀澤榮一以及三井集團等。

當岩崎彌太郎於《龍馬傳》首集風光出場的一八八二年，正是敵對勢力籌組「共同運輸會社」，其後和三菱從事你死我亡競爭的前夕，所以《龍馬傳》既是半部岩崎彌太郎寫真集，更是三菱商戰的前傳或首部曲。三菱／反三菱的鬥爭由於太過激烈，雙方都傷到筋骨，最後由日本政府介入讓兩者合併為「日本郵船會社」，三菱固然喪失海運壟斷權，卻經由巧妙的人事安排掌握到實際經營權，此時瀕臨破產、身心重創的岩崎彌太郎，終於在一八八五年病逝。

曾有人拿中國同光年間的紅頂商人胡雪巖和岩崎彌太郎作對比，兩人同屬機靈、勤快之輩，並利用時代之勢大搞洋務、賺戰爭財，兩人富貴之後都不憚奢華、好女色，也都擅長政幫商、商資政，同樣因政界靠山的失勢而蒙受打擊（胡雪巖的政壇貴人是左宗棠，彌太郎的靠山則是大隈重信），兩人同於一八八五年往生。所不同者，三菱由溫和穩健的岩崎彌之助（彌太郎弟弟，小他十六歲）繼任後就轉危為安，屹立迄今；而胡雪巖的半生事業竟轉眼即逝。

中國的政商經營術固然有幾千年厚度，但在同光年間依舊不識商（資本主義）的獨立性和國家以經濟為要的旨趣，所以少了資本外拓的雄心豪情；相對的，岩崎彌太郎和美國的卡內基、洛克斐勒（三人均出生於十九世紀三○年代）更神似。卡內基獨霸鋼鐵業、洛克斐勒壟斷石油，徹底將資本主義掠奪的一面發揮到極致，這固然激起反壟斷社會意識的勃興，也促使這幾個原始掠奪者轉而投入慈善事業，資本主義的否泰常是在極致之間轉換。同樣地，岩崎彌太郎固然也是掠奪成性，卻一心以日本資本的發展為要──當然，這也導致三菱從創辦伊始就和日本的軍國主義侵略牽扯不清。日本的資本主義在岩崎彌太郎身上已和世界同步，台灣的紅頂商人知否？

坂本龍馬和岩崎彌太郎所從出的土佐藩，原先最富領袖魅力、文武兼備的當屬武市半平太（瑞山），惜乎他因主導暗殺藩內重臣吉田東洋，被藩主山內容堂下令切腹；龍馬在明治前夕遭暗殺，更讓土佐藩黯淡無光，以致明治維新後土佐藩士就受到薩、長派閥的排擠，退出中央政權的後藤象二郎、板垣退助等人只得投入在野的自由民權運動。唯獨三菱在實業界異軍突起，這似乎暗喻著岩崎彌太郎才是繼承坂本龍馬的傳人──大膽創新、不定於一格，這是我們觀看《龍馬傳》時該有的另類角度。